在60秒时代做60分钟的“逆流”

发布时间:2025-10-07 22:41  浏览量:1

身为职场人,你的抖音、小红书是不是总被这样的内容刷屏?“职场逆袭必学三招”“如何从工具人到领导嫡系”“职场人必须拥有的思维模型”……仿佛职场精英进阶攻略尽在这60秒内。可当你关掉App,速成的幻觉迅速消散,你依旧迷茫。而一股逆流正在播客平台“小宇宙”汇聚——它不追逐60秒的惊人反转,而是安心地用60分钟,缓缓讲述“失败”的经历、暂停的勇气与离开的坦然。它不教你怎么赢,却和你坦然聊聊如何“输”,又如何在一个不想上班的清晨,为自己找到缓一口气的理由。

作为这股“逆流”之一的威尔王,曾经是精英系统的一份子,又在11年间换行13次。他的播客《职业离想》开场白就是大实话:“又是不想上班的一天。”身处大厂却心怀旷野,他拒绝充当人生导师,更不屑贩卖晋升神话。他更像一个“故事摆渡人”,攒了个局,邀请来各式“非典型”职场人——有从大厂辞职去开咖啡馆的,有在公司待了十几年不升职却自得其乐的——讲述各自的选择。他们的故事本身即是一种回应:别慌,路多着呢。

他并不孤单,同行者如《101号谈职场》的主播Corry。曾身处人人羡慕的麦肯锡光环中,却深感此系统中的“人如零件”,情感被漠视,自此看破所谓的精英逻辑。如今,他更愿意聊聊如何调侃老板,或下班后如何重拾生活。

而《身边人》的主播Teddy,则将麦克风对准最普通的职场众生:总加班的设计师、盘算转行的客服、新兴的陪诊师。他戳破“职场高潜”的假象,在主流叙事之外探寻生活本真,坚信自我认同远大于社会认可。

尽管路径各异,威尔王、Teddy与Corry共同选择以“长对话”应对“短时代”,触及那些短视频无法回答的职场困惑。他们不再教你怎样跑得更快爬得更高,而是陪你一起思考:是否还存在其他值得漫步的路径?

作为“小宇宙”职场类播客的头部,他们藉由声音,共同建造了一片精神的旷野:在这里,离开值得庆祝,平凡值得关注,迷茫值得共鸣。他们不提供标准答案,只是在众声喧哗中,试着将被精英垄断的“成功”定义权,重新交还给每一个具体的“ 人”。

《职业离想》的开场白是:“又是不想上班的一天。”这档播客不迎合成功学,甚至有些“自由散漫”。它的主角是“抽离、逃离、迷离、貌合神离、光怪陆离”的职场人。主播威尔王,一位身处大厂的90后,用他的工科生逻辑和文艺者内心,试图做一件事:借由绵长的声波,发起一场对抗职场“标准答案”的“复古运动”。

威尔王

我是王鑫,一位职场大陆的拓荒者,在声音的世界里探寻新的职场物种。声音于我而言,是一种可以最快撩拨灵魂之弦的媒介,戴上耳机,坐在麦克风前的那一刻,我的广告人、咖啡师、作家等身份故事会成为交换对面嘉宾心灵回响的最佳筹码。《职业离想》播客做了160多期,我以“声音刊”的概念作为包装,以自己腾讯、微软等大厂11年工作的一手经验为锚,记录着裁缝、家装设计师、文学主编等新老行业里“叛逃者”与“创变者”的时代情绪。在与方励、丁丁张等人物弧光闪耀的嘉宾对谈里,我也试图打造能让听众有所收获的专题系列,并以此写下了《又是不想上班的一天》等作品。

接触播客人威尔王,发现用“鲜活”一词形容他再合适不过。从外在的层面看,他始终真实友善,舒朗大方,反应快语速更快,还挺话痨;然而几番交流下来,便会发现他的内在是细腻敏锐的,且时而波澜起伏。他对此并不掩饰,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暴露自己的拧巴,嘚瑟自己的小成就。在播客这个自己掌控的一亩三分领地里,他不充当导师,没有贩卖成功学的“爹味”,也不摆爱谁谁的姿态。他就像一杯清水,滤掉了杂质,就那么把自己的纠结、顿悟、又迷惘、再领悟的真实状态,无所避忌地通过声波传递出来。

不破不立

从“ 五星员工 ”到“主动叛逃”

你的播客名字叫《职业离想》,这个“离”字很巧妙。它最初是“离开”的意思吗?为何选择聚焦这个看似有些消极的切入点?

我的播客专题分几类:《又是不想上班的一天 》里,我采访了很多离职后正在Gap的人;《咖啡哪有上班苦》,采访了很多转行的咖啡师 ;《旷野回声》邀请了各行业有自己不灭盔甲的职场前辈……“离”不是终点,而是起点。

最近我将播客重新定义为“Gap与重启职场人生的声音杂志”。因为有的离开不是彻底离场,而是重启职场,思考下半段该如何面对;还有那些离开公司体制的人——有报道说 ,未 来自由职业者可能将占世界的40%,他们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?

所以我采访的不是离职那一刻,而是离开前后的状态,我将之定义为“不破不立”。

你一直在知名公司工作,职业轨迹顺利,而你的播客开场白是“又是不想上班的一天”,定下了某种“反叛”的基调?

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,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快吗?就拿我最近的状况来说,我已经连续加班三百多天了。每次从公司骑车回家,我会经过一家凌晨熄灯打烊的咖啡馆,这三四个月以来,加班回家的深夜,我很少见它亮着灯。

我们需要降速了,否则不用到35岁,身体上和心理上都是病。

其实中国有不少公司不用加班,我曾经在一家头部服装公司待了一年,每天下午六点下班,六点半公司就要关灯。还有澳大利亚一些公司的做法值得借鉴:员工可以选择接受降薪,只工作半天,剩下的时间里他们能做自己感兴趣的副业。

当下因为很多公司崇尚加班,它们创造了驯化人的文化,让人们误以为加班是对的。

所以你反对的不是工作本身,而是那种“无效”和“驯化”?

很多时候的加班就是无效的,比如拍个视频,本来提前确认方案、脚本和分镜,就可以拍了,但有的公司就不行,非要拍出四五个版本的成品,领导在其中选一版——其他辛苦拍的片子就废了,极大浪费了人力物力。这本质就是“一骑红尘妃子笑,无人知是荔枝来”的现代版。

这种对主流职场文化的反思是如何产生的?

一个关键的转折点是在2023年。之前我连续两年被评为“ 五星员工 ”,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无意义的内耗。公司里有个姐姐,她因为差点儿被裁掉,然后就开始卷,想把我卷走。我不想被消耗 ,干脆就辞职了,股票也不要了。那时我清晰地意识到,当一个人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一个公司或者一个组织,他是没有自我性的。为什么那么多人失业了会崩溃?没有自我性的人在任何时代都容易被摧毁。我决定要建立自己的阵地,持续输出自己的价值观。只要有一群人理解我、认同我,无论在任何经济周期,我都能够走下去。就是在那一年,我开始做一些有深度的职场内容。

之前有过自媒体创作经验吗?

曾经在外企给公司做过抖音号,领导给了我很大的自主权,做了三个月,涨粉六十万。从那时候起,我就有意无意地开始做一些职场内容的创作。仅仅在领英工作期间,就请七百多个职场嘉宾做过知识分享。但后来我发现,为公司做得再好,也不是你的,你离开了,那就跟你没关系了。

拒绝攻略

在100种人生里寻找共鸣

为什么选择了播客这块阵地?

我觉得是播客选择了我。一个很偶然的状态下,我在上班路上听到领英中国前CMO的播客《你别这样》,我听入迷了。那段时间我职业理想有些缺失,感觉对谈这样的分享方式很有价值,而他们谈话里传递的所有认知,我发现自己都能理解并达到。当时我工作又比较轻松,每天六点就下班了,于是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:做100期,采访100个离职的人。

很幸运大概第10期就有了水花。那一期是和微软前同事的对谈,之前几期都聊的离职,这一次谈他为什么在微软十年不离职,如何长期在一种工作状态下给自己创造Gap。这个选题火了,可能契合了当时大厂青年的心理诉求。

你最初做《职业离想》,想提供给听众的是什么?

最初我是想找到某种理想的人生样板,但采访越做越多,我越发现其实人生没有什么定论,没办法得出一个“我应该怎么活”的公式。现在这个播客就变成了展现人生的多样性,这其实也是一个定位——正是因为人生没有标准答案,我们反而开始去探寻自己的答案。

现在有很多职场晋升攻略类的书籍、短视频,但你似乎从来不教人攻略?

我只是把人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。很多所谓的攻略其实都是很浅显的,人和人太不一样了,没法刻舟求剑。我也从不说自己是职场治愈类,因为我从来不灌输心灵鸡汤。

我们的心灵怎么寻找出口?我认为就是给你看100个人的故事,也许某一刻你忽然从一个人的故事里找到了共鸣,顷刻间豁然开朗。

在众多故事中,哪个嘉宾让你特别有共鸣?

我做过一期“我在北京做裁缝31年 ”,嘉宾是华丽制衣裁缝店的老板,我叫她刘阿姨。她上世纪90年代从国立服装厂离职,就类似于我们如今从大厂“毕业”。她朴素地说:“每个行业都贵在坚持,否则干哪行都不行。”她的心态很好,不攀比,但也有前瞻性,会拥抱裁缝行业未来的“新赛道”。这两年人偶吉祥物爆火,我的工作常需要我结合影视热点为吉祥物做Cos服与明星互动。因为吉祥物“非标”的身材,很多裁缝店不敢接活,刘阿姨的心态却很开放,认为这是裁缝行业的新机会,给吉祥物做了好几身Cos服,因为做得好 ,吉祥物还上了几次热搜 。刘阿姨60多岁了,仍然在不破不立地做事情,值得我们这些浮躁换行的年轻人学习。

你选择嘉宾的差异化体现在哪里?

一是职业站位不同。我开始淘汰一些相同站位的人,比如去年采访咖啡师比较多,今年便没再邀请。我最近在采访媒体人,从传统媒体到新媒体,到AI时代,他们会焦虑吗?还想采访广告行业的老板,近几年很多广告公司倒闭,我想做一个广告人的黄昏系列;二是年龄站位差异。我今年年初采访了一些年龄在35+的人,最近在接触00后嘉宾。

你采访的00后,总体来看处于什么状态?

这一代人从小接受的信息量远超我们90后,所以他们当中很多人更早觉醒。我采访的人大都比较叛逆,要么不上班了,要么在挑工作,要么就是觉得上班无意义。但他们的自我定位是比较明确的,也在寻找自身的价值。他们嘴上说着躺平,其实没人真正地躺平,因为人是被需要的,这样才能感知到活着的价值。

作为90后播客,你们与80后、00后播客相比,各有什么差异?

表达方式会有一些差异。我认识的00后播客主播比较直给,表达观点更“嚣张”一些,我羡慕他们的真性情,比如他们会直白地抨击职场PUA、加班。

80后的一些前辈的播客更有故事性,我听他们的播客常有看郭敬明、韩寒写的小说的感觉。他们保留了那代播客制作人的严谨,我的朋友《差点儿》播客的主播火大客剪辑一期播客常常会花费好几天的时间。

相对而言,作为夹在中间的90后,我觉得我们不会太刻意去彰显权威性,更愿意去接受新的观点,作为这批新生播客的年龄主力,90后的播客类型也更具多样性。总体而言,各个年代的播客主播都保留着“求真”的精神,这相对于其他媒介内容有些难得。

一场复古运动

商业化困局与视频化悖论

播客行业热闹了这么多年,它现在赚钱吗?

我做的时候,小宇宙过万粉丝的播客只有两百多个,现在超过了一千个。播客行业一直都是蓝海,现在是伪红海。

我最近去杭州参加了一个甲方广告主关于播客投放的会议。凭什么要投播客?人家说得很直白:一个热搜上去直接1亿的浏览量,播客呢?10万播放量都是天量。

播客很适合打造长期的品牌价值,不管是个人品牌还是商业品牌。只是现在似乎很少有人愿意考虑长期价值,因为没有现实的数据支撑,只有感性的感知。

可它似乎一直处在“即将爆发”的前夜?

播客行业今年有几个大的议题:一是说播客不赚钱,这变成所有创作者最大的心病。之前发生了一件事,引发整个播客行业的大讨论。某头部播客的实习生跟他发生矛盾,间接曝光了播客的年收入,特别低,如果信息属实,整个团队的收入连我一个“牛马”赚的七分之一都不到。

二是视频播客忽然被讨论了。B站今年发布了《视频播客出圈计划》,加大了对视频播客的扶持力度,小红书也跟进了《随时随地,视频播客!》的活动。一旦我们进入视频赛道 ,就有很多变现方式了,比如带货和广告位。

就像美国,播客视频化趋势很明显,过半的头部播客选择以视频形式发布,大部分人也倾向于观看而不是收听播客。

所以在中国,播客未来能不能有更大的市场,或者真正意义上从蓝海进入红海,可能取决于它是否进入了视频领域。否则,有耐心用耳朵去听的人还会有多少?但我又想,播客于许多创作者的魅力不就是不用露脸?于许多听众的魅力,不就是可以边听声音边做其他事?如果视频化进程过快,国内播客行业还会有如此多精彩的内容吗?这像一个无解的悖论。

那就是说播客还没有辉煌就要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?

播客很难有媲美其他媒介的辉煌期。它是一个长内容,又是一个有门槛的长内容。

但视频化就能辉煌了吗?《锵锵三人行》其实就是播客视频,它的辐射范围也没有那么广,观众以白领为主。那么,播客视频化最终会不会又演变为短视频化?那它的本质还是现在的播客了吗?当然,乐观地想,某种意义上,播客同样也不会有低迷期。

播客行业稳定性如何?

看着挺热闹的,其实正儿八经长期做播客的人没那么多。我进了大概八九个播客群,基本能认识大部分在积极做播客的人。有两个群算是比较官方的,常年500人,但不断有新人和旧人进进出出。很多不再发言不再活跃的人,大概率就是离开这个行业了。

什么样的人在长期坚持做播客?

播客本质就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做的一场“复古运动 ”。在这个时代,专注力是稀缺的,而播客的时长基本在30—60分钟。声音只是一种漫长的载体,它本质还是在做长内容。从选题到录制到剪辑,一期得录2个小时,还要花至少6个小时剪辑。

播客不赚钱,但这么多年始终没下牌桌,就 是因为有一群人在坚持这场“复古运动”——我们在用一个还没被淘汰的方式,去捍卫长内容存在的权利、应有的位置。

我们行业有个前辈叫老袁,我很敬佩他,他成立的“播客公社”是播客行业时间最久、最有价值的社区品牌之一。老袁在朗园Vintage租了一个铁皮箱播客间提供给大家录制播客,也常在这里组织帮助新星播客主播的活动。最近因为房租上涨,“播客公社”的同学戏称“社长要跑路了”,虽然是个玩笑,但也说明了这行赚钱不容易。他这样付出已经快十年了。你说除了信仰,还有什么能支持他这样的人?可能有时这种信仰显得挺荒诞的,却让人钦佩。

你呢,为什么坚持?

我喜欢长内容。而且播客的逻辑是真诚,你做不了假。听众听6分钟就知道该不该听下去,若听完60分钟仍觉得挺舒服的,基本就成了你的长期听众。与其说是我讨好听众,不如说是我找到了一群和我相似的人。

我做了30期左右,微信读书就来跟我约书了。书一上线,就在飙升榜、新书榜、职场榜登上了第一,在榜时间近一个月。现在我的下一本纸质书也已经完稿了,明年年初会和大家见面。有的自媒体创作者需要特别多的粉丝、特别大的名气,才能有动力和安全感,他们就不会选择做播客;而对于我来说,哪怕只有几十个人从我的分享中切实受益,我就有了能量来源。

因为播客不赚钱,所以你没有全职做播客?

中国第一个播客叫《糖蒜广播》,做了20多年了。最初它的节目是在网页上发布,2009年上线苹果iTunes播客平台。《糖蒜广播》也没赚到什么钱,它的主播之一 、我的好朋友喵姐最近搬家了,搬到一个更便宜的地方。

全职做播客的人大概率都很穷,像我这样还有主业的人反而会有更多的安全感,播客可以变成职业的助力。

兼顾二者的困难在于哪里?

特别忙的时候,我周更的播客一度濒临断更。连续三四个月加班到深夜,真没时间,只能深夜录制和制作,这样不仅难以保证品质,坚持下去都很难。最近我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基本线。

但反过来说,大厂工作忙,人却容易缺乏价值感,而做播客时我能找回自主性。所以播客反而是把我从崩溃中解救出来的一剂解药。我的播客也慰藉了一些和我一样处境的职场人,有听众说我变成了他们的“白月光 ”。他们不敢跟公司文化对抗,私下却告诉我:你说得太对了。

你怎么看你所做的播客这件事的价值?

我做播客就像在做拼图,那些嘉宾就是构成拼图的不同板块。我们用声音记录下众人不破不立的职场经历,这些经历组合成新的历史和文化切片。这件事永无止境。

手记

在声音构筑的职场旷野中行走了160多期,威尔王早已习惯与“离想者”为伴。他不兜售成功学,却悄然成为许多人下班路上的精神盟友。

有听众留言说:真羡慕你这样自由表达。他却说,选择对抗“标准答案”,所需的勇气远比想象中更多。他一会儿是外企、大厂的资深员工,一会儿又是深夜加班后对着话筒憧憬离职的播客主。

如今他对于职场与个人价值的冲突,也有了更深的觉察:“有时不必急于离开,哪怕是在你现在的位置上,稍微停下‘内卷’的节奏,听听别人的故事,也许就会切换一个新的视角,发现一种新的活法。”

也许正是这11年的职场跋涉消解了对单一成功的执念,大厂或自由,稳定或冒险,于他而言都是可探索的土壤。他带着拓荒者的自觉,愿做一枚声音的种子,埋在焦虑时代的裂缝中。

“人生是旷野,不是轨道。”威尔王的《职业离想》正试图为无数迷惘者绘制一张“离想地图”。在标准化与个性化激烈碰撞的当代职场,威尔王和他的播客代表着一种态度:不是激烈地对抗,而是持续的对话;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,而是多元共生的可能。我们未必能真正逃离,却永远保有重建想象的权利。

暗红色格纹衬衫/Tommy Hilfiger

黑色T恤/Lacoste

清晨8:30:固定的咖啡时刻,冲煮咖啡是我每天自主性全归于本我的时刻,手磨、滤杯、冲煮壶…没有丝毫电器的干扰,手机也被抛到一旁,回归手工时代。心神被下落的液体、豆粉的香气,和旋转的研磨声所吸引,一天的能量在此刻集结。我也喜欢在咖啡室里录播客,让咖啡的香气牵引着思绪,缓缓走进声音的世界。

拼色印花针织衫/Lacoste

清晨9:30:我和爱人养了两只猫咪,它们常会趴在落地窗前发呆,我也会在投身忙碌人流之前与它们并坐一刻。猫的世界里,外出就是要去打猎,我会在骑行归来的疲惫深夜里问自己:今天是否满载而归?

拼色印花针织衫/Lacoste

中午12:00:听播客是一件很容易开启的事,骑行间、午餐时、偶尔可以一心二用的工作里,戴上耳机,随意点开Logo鲜活或标题猎奇的一集,闭上眼:声音的另一头的TA此刻又是怎样的心情?

拼色印花针织衫/Lacoste

傍晚7:00:录播客于我像是一件随机的每日奇遇,忽然想起某个朋友,下一刻就会成为嘉宾,周末傍晚时刻相约在咖啡馆的小房间里,有时会听到屋顶滴答的雨声,麦克风亮起就会发生一段新的故事,像是在冲破“牛马”间严格的秩序感。

灰色印花立领衬衫、灰色印花长裤/速写

晚上9:00:不知什么时起,看书成为了我填满碎片时间的方式,随手拿起书架上出版社寄来的一本读物,下一刻书里的观点会成为某一期播客里的灵光一现。每年50本的阅读量,人要输出更要输入。

在两年半的播客创作历程中,《身边人》逐渐成为了20—35岁职场人的一个精神栖息地。这档播客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径—不提供标准答案和解决方案,而是选择专注挖掘普通人的真实故事,直面生活的真相。主播Teddy认为:“这真相不是绝望的,它反而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。

Teddy

《身边人》主播之一,前互联网大厂打工人。因朋友偶然的一句“你声音挺适合做播客”,我便踏上了这段意外之旅。节目上线两年半以来,从0开始,直至做到全网订阅破12万,我们就这般搭载着“身边人”出发,在“小宇宙”开启了意想不到的奇妙航程。

不同于明星播客的精英叙事,作为一档职场观察和成长陪伴型播客节目,《身边人》就像一个“人生样本库”,我们以访谈为载体,探寻生活的多样性,也追问生命的不同形态——那些来自他者的经历经验,或许正藏着关于“如何成为自己”的启发。

打造声音版《老友记》

我们想要借助播客建造一个“声音博物馆”,其中最珍贵的收藏是那些普通职场人的故事。

现在很多所谓的精英内容,扒开来看,你会发现“宇宙的尽头是卖课”。它给你制造焦虑,然后给你一个标准化的解决方案,告诉你跟着我走就能成功。我们不提供那种确定的生活答案和解法,我们选择直面人生本身——它的困惑、它的高光、它的幽暗深谷。我们相信,人生中这些复杂的、看似无解的部分,恰恰是不可或缺的。我们能做的,是提供多种思考的可能性,而不是一条标准路径。

我们努力让节目像《老友记》一样,有一种平等的陪伴感,避免任何形式的灌输和说教。我希望你听到的是几个朋友在聊天,而不是老师在讲课,这个世界已经太多说教了。很多人的生活是相对封闭的,像一个单细胞生物,很难看到原来人生还有那么多不一样的活法。我们的播客就想打造一个“人类样本库”,通过一个个具体的嘉宾故事,让大家看到:哦,原来生活还可以这样选择!原来上班不一定要像“上坟”…

播客就像一只多味罐头

一开始做播客我没想过要把人们的专注力拉长,只是好奇为什么有人愿意听播客——就好像渔夫出海,他并不知道鱼在哪里,依然会出发。

对我来说,播客就像一只多味罐头,你随时打开,里面有各种选择——可以获取信息,也可以提供情绪价值,还可以娱乐消遣。但无论哪一种,背后链接的都是鲜活的人。

这对我来说有无穷的乐趣。我不是一个表达欲特别旺盛的人,相反,我从小就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。播客让我能系统性地、深度地去聆听不同人的生命故事。这种链接常常带来意想不到的奇妙瞬间。有一次,我以前的同事突然告诉我,我们某一期请的嘉宾,竟然是他十年前在微软时的老板!这种奇妙的链接感会让你觉得,这个世界既大又小,每个人的故事都远比一份简历要丰富得多。这种探索的过程,让我非常着迷。

探索的过程逐渐改变了我对职场本身的看法。过去的职场叙事里,医生、老师这些职业被赋予了崇高的使命感。现在呢?你会发现这套叙事变了,大家不再谈那些“虚”的,而是直接说“赚钱更重要”。而且,你的个人理想很可能和公司的利益、团队的目标完全不兼容。我们的节目想传递的一个核心观点是:你的理想不一定非要建立在公司里,你的价值也不一定非要在职场中实现,生活本身是更广阔的。

我们要直面生活的真相——但这真相不是绝望的,它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。

那些让我们感到“值了”的瞬间

做播客很长一段时间是不赚钱的,也会遇到各种数据上的低谷和自我怀疑。支撑我们的,是一种强烈的“利他性”带来的意义感。我记得特别清楚,我们做过一期关于“陪诊师”的节目。那是一个非常小众的职业。嘉宾告诉我们,其实来找陪诊师的,超过70%是外地来上海看大病的人,他们人生地不熟,需要专业的帮助。当时这位嘉宾就预测,这个行业会慢慢走向正规化。

结果今年上半年,上海真的颁布了相关的政策来规范这个新兴行业。节目播出后,有一位听众在群里找到我们,他的父亲确诊了晚期肺腺癌,急需来上海就医,他想起了我们这期节目,求助我们帮忙联系那位嘉宾。我们帮助了他,后来他父亲不仅得到了非常专业的就医指导,甚至还有医药公司因为正好有试药项目,免去了他们后续大量的医药费用。

这件事给我们团队的触动非常大。“意义感”这个词通常很抽象,但那一刻,它变得无比具体。它让我们觉得,我们做的节目是真的能帮到具体的人,是真的有价值的。这种反馈,千金不换。

还有一个让我“哭笑不得”的小故事。一个大学毕业生,那段时间正在珠三角和长三角之间来回奔波,找工作找得焦头烂额。有一天他刚结束上海一个事业单位的考试,返程路上正好听到我们聊“好运”和“好心情”的那期。于是在经过一家叫“好心情”的便利店时,他买了张彩票,结果中了30块钱。他特别开心地跑来跟我们分享,说这30块钱的“横财”给他灰暗的求职期带来了一整天的好心情。

你看,意义的形态有很多种,有时是沉重的援助,有时就是30块钱带来的轻松一笑 。这 些都让我们感到:值了!

让花成为花,让树成为树

我们有个嘉宾是翻译,他说在翻译“有出息”这个词时很为难,因为东亚文化中的“有出息”就是事业有成又有钱,但西方文化并没有对应的概念。

我今年30岁,到了这个阶段,我越来越坚信一件事:每个人的“出厂设置”是不一样的。社会却总想给我们套上一个统一的模板,告诉我们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,什么样才叫“有出息”。我们从小就被灌输要不断往前跑,不能停,停下来就是一种倒退。所以我们有“休息羞耻”“请假羞耻”,无法心安理得地放松。

但我采访过一位漫画家,他在践行一种“无所事事”的生活哲学,并且觉得这很有趣。休息方式没有高下之分,玩狼人杀盘逻辑对我来说是休息,躺平发呆在有的人看来也是休息。只有内核稳定的人,才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节奏。我现阶段的人生关键词是“体验”。我不再羡慕别人模板化的成功路径。有的花春天开,有的花秋天开,每个人的人生节奏本就不同。我希望五年后的自己,能比现在更加自洽。所谓的自洽,在我看来是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的平衡。通过做播客,我一直在精进一件事:真诚。真诚是一种可以培养的能力,只有真诚,才能长久,才可能达成自洽。

所以,回到最初的问题:《身边人》想做什么?

我们想做的,就是打破那套单一的、充满社会规训的“人生说明书 ”。我们想展示生命形态的多样性:有人在宝马做销售,有人在华为做工程师,也有人成为数字游民、陪诊师、漫画师……没有哪一种生活是更高级的,只有更适合自己的。我们想传递的价值观是:自我认同,远大于社会认可。你不必成为社会希望的你,你只需要成为你自己。让花成为花,让树成为树。

当越来越多的人被系统推着走,忙着成为更高效的职场零件时,Corry却停了下来。

他曾经也是那个系统中最被看好的零件—麦肯锡的精英,拿着让人羡慕的履历。但他发现,那个世界有些不对劲:在那里,善良被看作天真,关心他人被视为低效,人变得越来越像工具。

于是,他成了那个转过身来,直面系统问题的人,也成为了《101号谈职场》的主播之一。Corry像一名冷静而敏锐的“系统解剖者”,他不教人如何在这个系统中玩得更溜,而是陪着大家一起问:如果这个游戏本身就有问题,为什么我们还要拼命玩下去?

Corry

我是播客《101号谈职场》的主播之一Corry周逸皓,同时也是一个高管教练、引导式培训师,对话是我的生命。

刚踏入职场的时候,踩了不少坑,于是在工作七年后有了《101号谈职场》的视频账号:汇报的时候讲不到重点怎么办,内耗了怎么办……这些都是我在职场生涯初期的课题。但我很快就厌倦了。我对于在3分钟内用抓眼球的方式将职场议题产出失去了兴趣。然后我看到了播客,惊诧于居然有人愿意花上一 个小时去聆听他人的对话、独白,我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。

在时间的沉淀里,我们一层一层地卸去伪装,看到每一个嘉宾最深处的思考、价值观、自我认同。与其说粉丝需要《101号谈职场》,不如说主播更需要那个在兵荒马乱里的安静一隅——把人当人,倾听和深度表达的地方。

这档职场播客的真正目的

我做播客,不是突然的决定。

2020年,我开始做短视频,当时更多是技巧层面的分享:怎么说话能让彼此舒服一点儿,面试要注意什么,实习生怎么“存活 ”…… 很多是我自己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。那时我觉得,要是能帮年轻人在职场路上少踩些坑、过得舒服一些,就挺好。

但后来我去学了高管教练技术,想法变了。我发现并开始思考:为什么很多人对所谓“沟通技巧”“汇报方法”并不感冒?他们会反问:“我凭什么要讨好老板?”“我凭什么要在职场里这么辛苦?”

这些问题击中了我。我渐渐明白:问题不在于个体是否足够努力,而在于系统是否在意人的独特性。但很遗憾,资本和系统真正在意的,是机器能否顺利运转,每个人能否更好地镶嵌进去——而不是你能否活出自己。

所以我做播客的初衷变了,不再教人“ 如何取得更好的职场成绩”,而是陪大家思考:职场如何服务于你长期的人生目标?

大多数人的人生实践、原始资本积累还得从职场中来——这很现实。但我们完全可以切换视角:不是为系统活,而是为自己活。

从麦肯锡精英到系统反思者

在做播客之前,我曾是那个系统中最被看好的“零件”。

在麦肯锡工作时,加班到凌晨两三点是常 态 。有一次,一个下属第二天早上五点要赶飞机出差,凌晨三点还在跟我一起改PPT。他突然哭了——精力、体力、脑力都被压榨到了临界点。那一刻我非常难受,却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——因为在项目推进中,我们都只被看作“生产环节”,而不是“人”。

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:精英叙事里有条“明线”,是升职加薪、光鲜履历;但还有一条“ 暗线 ”,叫不择手段拿到结果,漠视个人的需求和情感。

善良在这个系统里几乎等同于愚蠢。因为善良意味着换位思考、把人当人,而系统只要结果。

真正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开的,是一次内部会议。那天,一位资深合伙人骂我们:“你们有压力就要愁眉苦脸吗?高智商高心力的人才能在这里生存!受不了就离开,自杀了也没人同情!

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。我彻底明白了:这个系统不把人当人,只视之为可替换的零件 。第二天,我就辞职了。

这种异化的系统直接伤害人的健康。后来我在某外企工作期间出现轻中度抑郁倾向,接 受心理咨询时才意识到:身边同事中重度抑郁非常普遍,尤其是那些保留自我意志、不愿 不择手段的人。

系统奖励能压抑人性的人,身在其中的反抗者只能自我消耗。

更讽刺的是价值倒挂

20年前,麦肯锡的资深合伙人熬夜两年能买一套房;现在的年轻人同样拼命,购买力却天差地别。吃着时代红利的人反过来指责年轻人“不够努力”,这本身就是一种系统性不公。

比如我们原来和CEO是一个月开一次会,但后来行业变化,只能打低价策略。为了显得“值”,就得每周跟CEO开会——而每周的会议,却要用每月会议的强度去准备。溢出的成本,最终是项目经理和顾问在承担。经济放缓是全球现象,但中国这批加入WTO后成长起来的员工,从没经历过“增长停滞”的时代。大家只会做增长,不会做不增长的市场。大家还在拼命往前赶,赶到不行了才歇一歇。所以,当吃到时代红利的资深合伙人说:你应该为在麦肯锡工作感到骄傲;我却想说:你应该为没有好好带领麦肯锡转型而感到羞愧。

用声音描摹人生画像

做播客之后,我更清晰地感受到这种代际差异。

很多“95前 ”的管理者,是吃着高速发展红利长大的。他们坚信“努力—收获”是毋庸置疑的真理,完全无法理解95后为什么想躺平。但躺平从来不是放弃,而是一种自我保护——当人找不到意义感,又不想继续做无意义的事消耗自己,只能先停下来。

我通过播客接触了大量年轻人,也渐渐理清了几种人生画像:有人长期困在社会规范中,做不到别人说的“对”,干脆彻底躺平;也有人边走边体验——也许还是走传统路径,但会保持清醒,知道什么重要、什么不接受。

就像山本耀司说的:“你得撞到墙了,才知道自己是什么。”真正有效的转变,往往发生在那些挖掘到自己价值的人身上。他们不再被系统捆绑,而是让系统为自己所用。

实践愿景的“精神田野”

有人问我:你做播客,听众(18—35岁)和企业培训客户(40+岁中高管)完全是两群人,你不觉得割裂吗?

说实话,会的。从商业角度来看,播客目前很难直接变现,我也不强求——它在我的愿景中扮演的角色价值,远大于商业价值。

我更愿意把播客看作一种“表达根基 ”。在企业培训课上,有些话很难直说;但在播客里,我可以坦诚地和听众一起思考系统性困境、人的异化、意义的缺失……这些话题值得被讨论。

长期来看,我相信随着我们这一代用户逐渐掌握企业决策权,播客会成为一个重要的价值窗口。哪怕它不赚钱,作为自我表达的土壤,也足够了。

不鼓励逃离,只找回人的主体性

我做播客,从不鼓吹“辞职创业”“去大理开民宿”。

职场对很多人来说是必经之路,甚至可能就是终身之路。但我们可以重新定义和它的关系:不是逃离系统,而是重新安排自己在系统中的位置;不是拒绝工作,而是让工作服务于自己真正的人生愿景。

我的播客,就是想提供多一种视角、多一种活法。它不是答案,而是一起追问的开始——在这个功利快餐的时代,我们依然可以选择深度思考和属于“人”的尊严。

在人人追逐浪头的时代,威尔王、Teddy和Corry选择了另一个方向——成为逆流者。威尔王在《职业离想》中探寻逃离与另一种可能,Corry以《101号谈职场》冷静剖析系统之困,Teddy借《身边人》收藏平凡中的微光。他们以不同的方式,回应着同一个命题。

他们以深长的对话对抗瞬时的刺激,用真诚的声音回应浮躁的时代。不提供标准答案,只传递一种信念:职场人生不是一条拥挤的单行道,而是一片自由的旷野。他和同行者的声音或许不能立刻改变什么,但它们的存在本身,就为困在系统里的个体提供了一种珍贵的慰藉。因为在这里,你不必苦苦攀爬,你可以奔跑,可以徘徊,可以晃晃悠悠,甚至可以另辟蹊径——最重要的,是找到让自己自在的呼吸节奏。

编辑、撰文-颜语

摄影-谷子@谷仓摄影、叶德盛

形象-焦淼

化妆、发型-安扬

服装统筹-Amy

场地提供-yi空间咖啡研究所

新媒体编辑-Monster C